“我不寂寞,我有這個好朋友。”“有什么辦法呢?你、我和你媽都是共產(chǎn)黨員。我們舉過手宣過誓的。”

2008年1月,南方遭遇百年冰災(zāi)襲擊。冰雪皚皚,1000多頭牛被封堵在山上。村民上不了山。劉真茂將老百姓的牛群趕到安全地帶。瞭望所只剩一袋面粉,他就吃了30多天的清水煮面糊,把節(jié)省下來的食鹽兌成鹽水,給牛群喝。

為了村民能早日上山,劉真茂在冰天雪地里鑿冰開路。當?shù)诙焯嶂ぞ叱鲩T時,他驚訝地發(fā)現(xiàn)鑿開的道路又結(jié)冰了。越往山下推進,橫跨在道路上的斷樹越多。又冷又餓又累,劉真茂不敢休息,他怕一停下來,就再也站不起來了。

獅子口被封40天后,天放晴了。大家上山來,發(fā)現(xiàn)一頭牛也沒有丟失,沒有凍壞。

村民感激不盡。

劉真茂在部隊時,就是一個樂于奉獻、學雷鋒的先進典型。他兩次參加廣州軍區(qū)學雷鋒“雙代會”,并在軍內(nèi)巡回報告用雷鋒精神練兵、帶兵的經(jīng)驗。他的老戰(zhàn)友回憶說:“在部隊,經(jīng)常幫戰(zhàn)士洗衣服、疊被子的干部,我只見過劉真茂。”

1968年,劉真茂正在中國人民解放軍某部服役。炎夏的一天,戰(zhàn)士們正在灘涂上圍墾。風云突變,連長大喊:“臺風要來了,大家趕緊撤退!”

海水猛撲過來,水浪像山一般高。跑在劉真茂前面的是一個新兵,身上的錢包掉出來后,他沒來得及撿就往安全地帶跑。正在為他人代班看管部隊財務(wù)的劉真茂,猛地想起賬本、補貼金都在倉庫里。他馬上折回倉庫。等到他出門,海水已經(jīng)淹到胸部。

劉真茂見狀,用塑料布把賬本包得嚴嚴實實,游到附近村莊的屋頂。旁邊的房屋一座座倒塌,他又開始往房屋集中的地方游。因被堆積物包圍,附近風浪并不大。

10個小時過去,海水退了,戰(zhàn)友以為他犧牲了。他卻抱著賬本跌跌撞撞地回到了連隊。

部隊的錘煉,生與死的考驗,把劉真茂煉成了一個富有正義感、家國情的鋼鐵漢子。

記者聽一個老干部說,1993年,在從衡陽回宜章的長途汽車上,兩個帶刀的小偷趁乘客睡著作案。劉真茂只身一人上前大吼:“你搞什么!”小偷見劉真茂身穿軍裝,一身正氣,一邊賠不是,一邊灰溜溜地逃去。

郴州市蘇仙區(qū)大奎鄉(xiāng)46歲的養(yǎng)殖專業(yè)戶曹和國,講起劉真茂,一臉的感激:“‘劉部長’對人太好了,剛開始養(yǎng)殖時我啥都不懂,他幫我進了47只羊種,告訴我何時打疫苗、驅(qū)蟲,幾天喂一次鹽,把養(yǎng)羊技術(shù)全教給了我。” 曹和國回憶說,“后來他又教我種魔芋,400斤種子沒要一分錢,還用馬幫我送到了家。”

受劉真茂感染和影響,曹和國和妻子現(xiàn)在都是劉真茂護林的“眼線”。去年,有人偷走了他的羊,曹和國氣不過,打算找一幫朋友懲罰小偷,被劉真茂勸住了。

“不能自己動手。讓法律去制裁他們。”劉真茂說。

劉真茂立刻逐村核實,發(fā)現(xiàn)老百姓還丟失了26頭牛、兩匹馬。顯然,有一個犯罪團伙在山上作案。他仔細調(diào)查,找出重大線索,向當?shù)嘏沙鏊鶊罅税浮ｋS后他又直接向縣委、縣政府領(lǐng)導寫信反映情況。當時的市委副書記、縣委書記向曙光把信批轉(zhuǎn)給縣公安局長,明令組織力量限期破案。兩個月后,案子告破,罪犯被抓住。

盡管曹和國的村莊離哨所很遠,要爬兩三個小時的山路,但每過個把月,他都會到哨所來,陪劉真茂坐坐,聊聊天。

山上的日子是枯燥的,沒有電影、電視看,沒有寬帶上網(wǎng),沒有球場搞鍛煉。這是一個遠離信息化時代的地方。可劉真茂擺弄著他那臺巴掌大的半導體收音機,知足地說:“我不寂寞,我有這個好朋友!”

天氣預報,是每天必聽的。根據(jù)天氣,他決定巡山的路線和時機。

新聞是每天必聽的。還有講故事的節(jié)目,說相聲的節(jié)目。時常引出他的眼淚或者笑聲。

2010年8月8日,吃早飯時,我們和劉真茂從廣播中驚異地聽到甘肅舟曲發(fā)生特大泥石流災(zāi)害的消息,他放下碗筷:“這就是我們昨天睡覺時發(fā)生的事啊!”

頓了一下,他顯得格外哀傷:“看到國家發(fā)生災(zāi)難,我這個退休干部什么忙也幫不上。近幾年自然災(zāi)害越來越頻繁,要是不守好獅子口,怎么向宜章的父老鄉(xiāng)親交待?”

獅子口大山上,經(jīng)常上演緊急營救行動。

2009年冬,一位村民請的看牛人急急忙忙找到劉真茂。他支支吾吾地說:“一頭牛被偷獵人放的捕獸夾夾住了,雇主電話打不通,牛要是死了,我可怎么辦啊。”劉真茂操起鋸子就讓看牛人指路。捕獸夾十分堅固,鋸子也無可奈何，劉真茂又搬來石頭，一點一點擠開夾子，老牛終于救出來了。看牛人松了一口氣。

被劉真茂營救的，還有在山林里迷路的游客。

2007年10月，一天，正在山里巡視的劉真茂聽到人聲。難道又有人來盜伐了？循聲走去，他來到一個山坳，8個十四五歲的少年正蜷縮在一起。原來是宜章縣七中的學生，利用周末上山玩耍，不料進山后大雨漫山。迷路后，他們害怕極了，不知道如何是好。

見到了救星劉真茂，學生們破涕為笑。劉真茂把學生們帶到瞭望所，為學生殺雞、做飯、燒水，還跟他們講故事，講保護生態(tài)的道理，叮囑他們今后出去游玩一定要注意安全。一周之后，劉真茂親自護送他們下山。

劉真茂的瞭望所分兩層，有七個房間，被褥、毛巾、牙刷，一應(yīng)俱全。牛羊雞自由活動，遇人不躲。這些家禽都被劉真茂用來招待上山的游客。每年有100多人次光臨免費客棧。多數(shù)人都會掏錢交食宿費，但都被劉真茂拒絕了。

客人走了，他總是把客人的被子疊得整整齊齊，四四方方，有棱有角。他巡視著客房的眼神，如同當年檢查戰(zhàn)士的營房一樣。

有一天，他又幫幾位游客疊被子，發(fā)現(xiàn)枕頭下留了500元錢。

這時，客人已經(jīng)離開半個小時了，劉真茂拿起票子，一路小跑，終于在十公里外追上了游客，當他把錢遞過去的時候，客人驚訝地說：“劉部長，我們在這里吃了住了麻煩好幾天，這是給你的伙食費呀。”

劉真茂氣喘吁吁地說：“不要，不要，我這里沒有收錢的規(guī)矩，你們來玩，我高興都來不及，沒有添麻煩。歡迎再來啊！”

蹬蹬噔！劉真茂轉(zhuǎn)身往山上跑去。這群游人久久目送著劉真茂那一身綠軍裝漸漸消失在綠色的山林中，眼睛濕潤。

可愛的大山，可愛的人！

記者聽到劉真茂與游客討論過這個話題。

“劉部長，您獨守大山之中，不能砍樹、不能挖煤、不能狩獵，又沒有報酬，不收錢怎么生活下去？如今是市場經(jīng)濟了，講究公平交換，客人在這里吃住，消耗你的人力財力，收一點費也是應(yīng)該的。”游人道。

劉真茂搖搖頭，講出自己的邏輯：“我這里不是旅店，不是餐館，這是我的家。你們來了都是我的親人，哪有要親人交伙食費的道理？”

人們一時語塞。

劉真茂繼續(xù)說：“如果講公平交易。你們上山來，給我?guī)砹诵碌男畔ⅲo我?guī)砹司竦墓膭睿屛覉远耸厣降男拍睢Ｎ一貓竽銈儙卓谒瑤字浑u，一個安穩(wěn)覺，公平交易嘛！再說，政府還給了我退休工資，你們吃的蔬菜，是這山里長出來的，雞鴨是山里養(yǎng)出來的，這水也是山上流出來的，全是大山給你們的，要回報你們就回報大山，幫我四處說說保護生態(tài)的道理，幫我小心煙火。公平交易嘛！嗬嗬嗬！”

劉真茂笑了，大伙都笑了。一陣山風吹起，樹葉沙沙作響，仿佛一陣綠色的掌聲！

這座含情的大山，劉真茂已經(jīng)守了30年了。1999年，他不當武裝部長，還在山上。2006年他退休，兩個兒子再次勸他下山，安享天倫之樂，但他拒絕了。

月光下，他與記者推心置腹：“一個人面對莽莽大山，苦點累點都沒啥，就是有點想家、想孫子。可作為一名共產(chǎn)黨員，選擇了護林，就選擇了寂寞和舍棄。我沒有錢，不能留什么給我子孫。我只能留這些給他們。”

“這些”，指的是劉真茂幾十年讀書讀報，摘抄下來的名言警句和心得日記。疊起來足有半人高了。

“這都是做人的道理，都是有用的知識。它是我這輩子的老師，是我的糧食。以后，就是我留給兩個兒子、兩個孫子的遺產(chǎn)。”

大兒子劉志華是鄉(xiāng)武裝部副部長，是他給我們帶路上的獅子口瞭望哨，他順便給父親帶了一些米和油，還有一瓶白酒，幾斤豬肉。

那天，借著酒勁，當著記者的面，劉志華埋怨起了劉真茂：“爸爸，我對您有看法。您守山是對的，但是對媽媽照顧不周到，也忽略了我和弟弟。弟弟結(jié)婚，你都沒去。我們是有些想不通。”

劉真茂皺了一下眉頭。

劉志華接著說：“現(xiàn)在呢，慢慢也習慣了。就是為您擔心啊。您年紀這么大了，一個人在山上病了怎么辦？被鐵夾子夾住了怎么辦？被壞人害了怎么辦？有的地方，連手機信號也沒有。求救都來不及。想起來真害怕。”

劉真茂是從不喝酒的，他笑著說：“兒子，別講得那么恐怖好不好？我這不是一直好好的嘛！對于你們，我是愧疚的，沒有盡到一個父親、一個丈夫的責任，讓你們受了很多苦。沒有把這個家搞好。”

劉志華不吭聲了。

劉真茂望著那面飄揚的紅旗，繼續(xù)說：“我?guī)闳タ催^朝陽仙那里的防火哨，人下去了，防火哨的房子就廢了。要是我走了，獅子口會怎么樣，你們也知道。有什么辦法呢？你、我和你媽都是共產(chǎn)黨員。我們舉過手宣過誓的。要為共產(chǎn)主義奮斗終身。無產(chǎn)階級只有解放全人類，才能最后解放自己。還有雷鋒日記里寫的：‘要把有限的生命投入到無限的為人民服務(wù)之中去！’你們一定會理解我的。”

芳草萋萋，白云蕩蕩，紅旗飄飄。

劉真茂上山以后，一直是義務(wù)看山護林，不要林業(yè)部門給任何報酬，就連電話補貼也謝絕。還是2010年8月，記者第一次下山后，向縣里反映他的困難，縣領(lǐng)導批示幫他安裝了一臺小型風力、太陽能發(fā)電機，解決了照明問題。他的退休工資一直是妻子兒子幫著領(lǐng)的，他叮囑妻子、兒子，每月的黨費，一定記得交。其余的，他們自由支配。他經(jīng)常給鄉(xiāng)黨委書記打電話，匯報思想。

“書記，真抱歉，我這個黨員，很少參加黨的活動，很少開會，不稱職呢。”他又在給長策鄉(xiāng)黨委書記歐陽榮鵬打電話。

歐陽榮鵬說：“劉部長，別這么說啊，你一個人守在山上不容易，你對黨的忠誠，我們都知道，你是在用行動給我們山下的共產(chǎn)黨員上黨課吶！”

歐陽榮鵬對記者說：“來這里當書記，我琢磨了好久，為什么還會有劉真茂這樣與眾不同的人，這樣純粹的人，不計名利，不計報酬，不怕困難，不怕犧牲，要守在這個獅子口上。現(xiàn)在我終于想明白了。劉真茂30年來一直守護的，不僅僅是獅子口大山這塊生態(tài)的綠洲，更是一塊社會主義核心價值的精神綠洲！”

整座獅子口大山，默然諦聽。

一天下午，瞭望哨來了十幾個人，帶著八條兇狠的獵狗，裝備齊全。劉真茂給他們燒水做飯。人吃完了狗還得吃，忙乎到晚上才歇下來。閑聊時，那伙人毫不忌諱地吹噓曾經(jīng)射殺水鹿。

劉真茂對他們說：“伙計呀，水鹿是國家保護動物，打不得吶，會坐牢的。”

他們并不理會，還向劉真茂打聽水鹿在這一帶活動的情況。

劉真茂說：“現(xiàn)在哪里還有什么水鹿啊，早被你們殺光了，嚇跑了。”

夜深人靜，捕獵者熟睡了。劉真茂悄悄出門，帶著“三腳虎”出發(fā)了。

他對“三腳虎”下達命令：“今晚，我們的任務(wù)是，給水鹿報警！”

“三腳虎”仿佛聽懂了命令，扯起三條腿，帶著劉真茂滿山跑起來，一邊跑，一邊叫。

聲音傳得很遠很遠……

第二天一大早，捕獵者出發(fā)了。

十幾個人在山上轉(zhuǎn)了幾天，連水鹿的影子也沒見著。

劉真茂是這樣跟獵人道別的：“以后來做客，我歡迎。但如果帶這么多獵狗來抓水鹿，我是不會答應(yīng)的。”

捕獵者狠狠瞪著劉真茂，郁悶地下山了。

“三腳虎”用勝利的叫聲為他們送行。

劉真茂給記者看他存在手機里的照片：一頭老馬躺在地上，雙眼未閉，身下一攤血水，馬肚子上有一個窟窿。

劉真茂說：“這馬也是我的好幫手，開路、負重都離不開它。想不到，壞人把對我的恨發(fā)泄到它頭上。它是替我死的。埋它時，我哭了。”

“我知道，這是有人在給我發(fā)警告：深山老林里，我們有槍，殺了馬，你怕不怕？”

劉真茂找出從馬身上取下的彈頭給記者看：“我們鄉(xiāng)武裝部訓練的子彈都在上世紀90年代上交了，他們還在瞭望哨的眼皮子底下使真家伙。這步槍子彈，一槍就可以射死馬啊。問我怕不怕？怕？是有些怕，但是我不能怕！毛主席說過，要奮斗就會有犧牲。當年紅軍就死了好多。和平年代，這里也是戰(zhàn)場！我是鐵了心了。這里是我的陣地，我得嚴防死守。就是死，也要死在獅子口，永遠在這兒守著！”

“我不寂寞，我有這個好朋友。”“有什么辦法呢？你、我和你媽都是共產(chǎn)黨員。我們舉過手宣過誓的。”

2008年1月，南方遭遇百年冰災(zāi)襲擊。冰雪皚皚，1000多頭牛被封堵在山上。村民上不了山。劉真茂將老百姓的牛群趕到安全地帶。瞭望所只剩一袋面粉，他就吃了30多天的清水煮面糊，把節(jié)省下來的食鹽兌成鹽水，給牛群喝。

為了村民能早日上山，劉真茂在冰天雪地里鑿冰開路。當?shù)诙焯嶂ぞ叱鲩T時，他驚訝地發(fā)現(xiàn)鑿開的道路又結(jié)冰了。越往山下推進，橫跨在道路上的斷樹越多。又冷又餓又累，劉真茂不敢休息，他怕一停下來，就再也站不起來了。

獅子口被封40天后，天放晴了。大家上山來，發(fā)現(xiàn)一頭牛也沒有丟失，沒有凍壞。

村民感激不盡。

劉真茂在部隊時，就是一個樂于奉獻、學雷鋒的先進典型。他兩次參加廣州軍區(qū)學雷鋒“雙代會”，并在軍內(nèi)巡回報告用雷鋒精神練兵、帶兵的經(jīng)驗。他的老戰(zhàn)友回憶說：“在部隊，經(jīng)常幫戰(zhàn)士洗衣服、疊被子的干部，我只見過劉真茂。”

1968年，劉真茂正在中國人民解放軍某部服役。炎夏的一天，戰(zhàn)士們正在灘涂上圍墾。風云突變，連長大喊：“臺風要來了，大家趕緊撤退！”

海水猛撲過來，水浪像山一般高。跑在劉真茂前面的是一個新兵，身上的錢包掉出來后，他沒來得及撿就往安全地帶跑。正在為他人代班看管部隊財務(wù)的劉真茂，猛地想起賬本、補貼金都在倉庫里。他馬上折回倉庫。等到他出門，海水已經(jīng)淹到胸部。

劉真茂見狀，用塑料布把賬本包得嚴嚴實實，游到附近村莊的屋頂。旁邊的房屋一座座倒塌，他又開始往房屋集中的地方游。因被堆積物包圍，附近風浪并不大。

10個小時過去，海水退了，戰(zhàn)友以為他犧牲了。他卻抱著賬本跌跌撞撞地回到了連隊。

部隊的錘煉，生與死的考驗，把劉真茂煉成了一個富有正義感、家國情的鋼鐵漢子。

記者聽一個老干部說，1993年，在從衡陽回宜章的長途汽車上，兩個帶刀的小偷趁乘客睡著作案。劉真茂只身一人上前大吼：“你搞什么！”小偷見劉真茂身穿軍裝，一身正氣，一邊賠不是，一邊灰溜溜地逃去。

郴州市蘇仙區(qū)大奎鄉(xiāng)46歲的養(yǎng)殖專業(yè)戶曹和國，講起劉真茂，一臉的感激：“‘劉部長’對人太好了，剛開始養(yǎng)殖時我啥都不懂，他幫我進了47只羊種，告訴我何時打疫苗、驅(qū)蟲，幾天喂一次鹽，把養(yǎng)羊技術(shù)全教給了我。”曹和國回憶說，“后來他又教我種魔芋，400斤種子沒要一分錢，還用馬幫我送到了家。”

受劉真茂感染和影響，曹和國和妻子現(xiàn)在都是劉真茂護林的“眼線”。去年，有人偷走了他的羊，曹和國氣不過，打算找一幫朋友懲罰小偷，被劉真茂勸住了。

“不能自己動手。讓法律去制裁他們。”劉真茂說。

劉真茂立刻逐村核實，發(fā)現(xiàn)老百姓還丟失了26頭牛、兩匹馬。顯然，有一個犯罪團伙在山上作案。他仔細調(diào)查，找出重大線索，向當?shù)嘏沙鏊鶊罅税浮ｋS后他又直接向縣委、縣政府領(lǐng)導寫信反映情況。當時的市委副書記、縣委書記向曙光把信批轉(zhuǎn)給縣公安局長，明令組織力量限期破案。兩個月后，案子告破，罪犯被抓住。

盡管曹和國的村莊離哨所很遠，要爬兩三個小時的山路，但每過個把月，他都會到哨所來，陪劉真茂坐坐，聊聊天。

山上的日子是枯燥的，沒有電影、電視看，沒有寬帶上網(wǎng)，沒有球場搞鍛煉。這是一個遠離信息化時代的地方。可劉真茂擺弄著他那臺巴掌大的半導體收音機，知足地說：“我不寂寞，我有這個好朋友！”

天氣預報，是每天必聽的。根據(jù)天氣，他決定巡山的路線和時機。

新聞是每天必聽的。還有講故事的節(jié)目，說相聲的節(jié)目。時常引出他的眼淚或者笑聲。

2010年8月8日，吃早飯時，我們和劉真茂從廣播中驚異地聽到甘肅舟曲發(fā)生特大泥石流災(zāi)害的消息，他放下碗筷：“這就是我們昨天睡覺時發(fā)生的事啊！”

頓了一下，他顯得格外哀傷：“看到國家發(fā)生災(zāi)難，我這個退休干部什么忙也幫不上。近幾年自然災(zāi)害越來越頻繁，要是不守好獅子口，怎么向宜章的父老鄉(xiāng)親交待？”

獅子口大山上，經(jīng)常上演緊急營救行動。

2009年冬，一位村民請的看牛人急急忙忙找到劉真茂。他支支吾吾地說：“一頭牛被偷獵人放的捕獸夾夾住了，雇主電話打不通，牛要是死了，我可怎么辦啊。”劉真茂操起鋸子就讓看牛人指路。捕獸夾十分堅固，鋸子也無可奈何，劉真茂又搬來石頭，一點一點擠開夾子，老牛終于救出來了。看牛人松了一口氣。

被劉真茂營救的，還有在山林里迷路的游客。

2007年10月，一天，正在山里巡視的劉真茂聽到人聲。難道又有人來盜伐了？循聲走去，他來到一個山坳，8個十四五歲的少年正蜷縮在一起。原來是宜章縣七中的學生，利用周末上山玩耍，不料進山后大雨漫山。迷路后，他們害怕極了，不知道如何是好。

見到了救星劉真茂，學生們破涕為笑。劉真茂把學生們帶到瞭望所，為學生殺雞、做飯、燒水，還跟他們講故事，講保護生態(tài)的道理，叮囑他們今后出去游玩一定要注意安全。一周之后，劉真茂親自護送他們下山。

劉真茂的瞭望所分兩層，有七個房間，被褥、毛巾、牙刷，一應(yīng)俱全。牛羊雞自由活動，遇人不躲。這些家禽都被劉真茂用來招待上山的游客。每年有100多人次光臨免費客棧。多數(shù)人都會掏錢交食宿費，但都被劉真茂拒絕了。

客人走了，他總是把客人的被子疊得整整齊齊，四四方方，有棱有角。他巡視著客房的眼神，如同當年檢查戰(zhàn)士的營房一樣。

有一天，他又幫幾位游客疊被子，發(fā)現(xiàn)枕頭下留了500元錢。

這時，客人已經(jīng)離開半個小時了，劉真茂拿起票子，一路小跑，終于在十公里外追上了游客，當他把錢遞過去的時候，客人驚訝地說：“劉部長，我們在這里吃了住了麻煩好幾天，這是給你的伙食費呀。”

劉真茂氣喘吁吁地說：“不要，不要，我這里沒有收錢的規(guī)矩，你們來玩，我高興都來不及，沒有添麻煩。歡迎再來啊！”

噔噔噔！劉真茂轉(zhuǎn)身往山上跑去。這群游人久久目送著劉真茂那一身綠軍裝漸漸消失在綠色的山林中，眼睛濕潤。

可愛的大山，可愛的人！

記者聽到劉真茂與游客討論過這個話題。

“劉部長，您獨守大山之中，不能砍樹、不能挖煤、不能狩獵，又沒有報酬，不收錢怎么生活下去？如今是市場經(jīng)濟了，講究公平交換，客人在這里吃住，消耗你的人力財力，收一點費也是應(yīng)該的。”游人道。

劉真茂搖搖頭，講出自己的邏輯：“我這里不是旅店，不是餐館，這是我的家。你們來了都是我的親人，哪有要親人交伙食費的道理？”

人們一時語塞。

劉真茂繼續(xù)說：“如果講公平交易。你們上山來，給我?guī)砹诵碌男畔ⅲo我?guī)砹司竦墓膭睿屛覉远耸厣降男拍睢Ｎ一貓竽銈儙卓谒瑤字浑u，一個安穩(wěn)覺，公平交易嘛！再說，政府還給了我退休工資，你們吃的蔬菜，是這山里長出來的，雞鴨是山里養(yǎng)出來的，這水也是山上流出來的，全是大山給你們的，要回報你們就回報大山，幫我四處說說保護生態(tài)的道理，幫我小心煙火。公平交易嘛！嗬嗬嗬！”

劉真茂笑了，大伙都笑了。一陣山風吹起，樹葉沙沙作響，仿佛一陣綠色的掌聲！

這座含情的大山，劉真茂已經(jīng)守了30年了。1999年，他不當武裝部長，還在山上。2006年他退休，兩個兒子再次勸他下山，安享天倫之樂，但他拒絕了。

月光下，他與記者推心置腹：“一個人面對莽莽大山，苦點累點都沒啥，就是有點想家、想孫子。可作為一名共產(chǎn)黨員，選擇了護林，就選擇了寂寞和舍棄。我沒有錢，不能留什么給我子孫。我只能留這些給他們。”

“這些”，指的是劉真茂幾十年讀書讀報，摘抄下來的名言警句和心得日記。疊起來足有半人高了。

“這都是做人的道理，都是有用的知識。它是我這輩子的老師，是我的糧食。以后，就是我留給兩個兒子、兩個孫子的遺產(chǎn)。”

大兒子劉志華是鄉(xiāng)武裝部副部長，是他給我們帶路。他順便給父親帶了一些米和油，還有一瓶白酒，幾斤豬肉。

那天，借著酒勁，當著記者的面，劉志華埋怨起了劉真茂：“爸爸，我對您有看法。您守山是對的，但是對媽媽照顧不周到，也忽略了我和弟弟。弟弟結(jié)婚，你都沒去。我們是有些想不通。”

劉真茂皺了一下眉頭。

劉志華接著說：“現(xiàn)在呢，慢慢也習慣了。就是為您擔心啊。您年紀這么大了，一個人在山上病了怎么辦？被鐵夾子夾住了怎么辦？被壞人害了怎么辦？有的地方，連手機信號也沒有。求救都來不及。想起來真害怕。”

劉真茂是從不喝酒的，他笑著說：“兒子，別講得那么恐怖好不好？我這不是一直好好的嘛！對于你們，我是愧疚的，沒有盡到一個父親、一個丈夫的責任，讓你們受了很多苦。沒有把這個家搞好。”

劉志華不吭聲了。

劉真茂望著那面飄揚的紅旗，繼續(xù)說：“我?guī)闳タ催^朝陽仙那里的防火哨，人下去了，防火哨的房子就廢了。要是我走了，獅子口會怎么樣，你們也知道。有什么辦法呢？你、我和你媽都是共產(chǎn)黨員。我們舉過手宣過誓的。要為共產(chǎn)主義奮斗終身。無產(chǎn)階級只有解放全人類，才能最后解放自己。還有雷鋒日記里寫的：‘要把有限的生命投入到無限的為人民服務(wù)之中去！’你們一定會理解我的。”

芳草萋萋，白云蕩蕩，紅旗飄飄。

劉真茂上山以后，一直是義務(wù)看山護林，不要林業(yè)部門給任何報酬，就連電話補貼也謝絕。還是2010年8月，記者第一次下山后，向縣里反映他的困難，縣領(lǐng)導批示幫他安裝了一臺小型風力、太陽能發(fā)電機，解決了照明問題。他的退休工資一直是妻子兒子幫著領(lǐng)的，他叮囑妻子、兒子，每月的黨費，一定記得交。其余的，他們自由支配。他經(jīng)常給鄉(xiāng)黨委書記打電話，匯報思想。

“書記，真抱歉，我這個黨員，很少參加黨的活動，很少開會，不稱職呢。”他又在給長策鄉(xiāng)黨委書記歐陽榮鵬打電話。

歐陽榮鵬說：“劉部長，別這么說啊，你一個人守在山上不容易，你對黨的忠誠，我們都知道，你是在用行動給我們山下的共產(chǎn)黨員上黨課吶！”

歐陽榮鵬對記者說：“來這里當書記，我琢磨了好久，為什么還會有劉真茂這樣與眾不同的人，這樣純粹的人，不計名利，不計報酬，不怕困難，不怕犧牲，要守在這個獅子口上。現(xiàn)在我終于想明白了。劉真茂30年來一直守護的，不僅僅是獅子口大山這塊生態(tài)的綠洲，更是一塊社會主義核心價值的精神綠洲！”

整座獅子口大山，默然諦聽。

來源：光明日報 編輯：張少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