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方塊字”最近有些“火”。紐約時報中文網最近連續發表兩篇文章,質疑漢字“不適應一個數字化、全球化的世界”、其書寫系統“阻礙了深層的創造力”。
擁有長達3000多年歷史的漢字,被許多人視為中國的“第五大發明”,還有一些人甚至稱其為世界的“第八大奇跡”。在聯合國通用的六種工作語言中,表達同樣的含義,漢字行文所占篇幅最少。
紐約時報中文網文章援引美國政府雇傭的語言學家威廉·C·漢納斯的觀點稱,西方使用的字母系統能夠培養早期的分析和抽象思考能力,但漢字并非如此。
漢納斯在紐約時報中文網的文章中進一步稱,深層創造力取決于將不同領域的抽象模式對應起來的能力,本質上就是字母體系所能培養的技能,但是在漢字書寫習慣中,并沒有任何類似的東西。
漢納斯的觀點引起了其他語言學家的反擊。
知名語言文字專家、《咬文嚼字》雜志社主編郝銘鑒對新華社記者說:“漢字不是一個個簡單符號,而是一種音、形、意充分融合的個性化符號系統。”
他舉例道,“笑”和“哭”這兩個漢字,對于很多初學漢語的外國人而言或許很難一下子學會拼讀和書寫,但是從字形中就能猜出哪個是“笑”哪個是“哭”,漢字字形對人類想象力的激發,要比字母式的拼讀來得更具視覺和空間立體效果。
郝銘鑒援引其多年跟蹤的多種語言實驗研究結果指出,學習漢語言文字,不僅不會阻礙深層創造力,相反,能夠啟發人的豐富想象力,在智力開發方面具有獨特優勢,是一個極富趣味性的過程。
常年致力于從腦神經科學角度研究漢字的心理學家張學新認為,實際上,拼義文字與拼音文字一起,構成了人類文字的兩個最高階段。
他提出的“拼義理論”認為,作為拼義文字,漢字的本質在于首先創造數千個視覺符號去表達世界的基本概念,再把這些符號組合起來,用小的意義單位去拼合更大的意義單位,表達新事物、新概念。
張學新提供的研究結果還發現,閱讀漢字時會出現一種腦電波,反映了對漢字形狀的加工,而在閱讀字母文字時則根本沒有。這說明,學習漢字需要音、形、意密切配合,必須全方位調動視覺、聽覺等多種感官,有利于左腦和右腦的共同開發,可提高人腦的協調性。
“漢字的詞匯構造符合心理學和腦科學中有關人類知識表征非常重要的概念網絡原理。漢字作為一個文字體系的科學性也因此得以確立。”張學新說。
紐約時報中文網的文章還對“把漢語變成一種既包括表意文字又包括基于發聲的字母的雙文制形式”的可能性進行討論。
對此,張學新認為,拼音文字是聽覺文字,而漢字是視覺文字,兩者植根于不同的感官通道,切合了不同的科學規律,構成了成熟文字的兩個邏輯類型,在保持交流效率的前提下,兩者不能互相轉化,當然,也不可能存在兼顧拼音、拼義優點的第三類文字。
“漢字根本不可能、也完全不必要拉丁字母化。”他說。
“方塊字”的難寫難記為很多初學者所抱怨,外籍人士學習漢語更是如此。中國近代文學大家魯迅先生也曾覺得漢語的讀寫記憶確實比其他字母類語言文字要難。不過,他也評價漢字有“三美”,“音美以感耳、形美以感目、意美以感心”。
數千年來,漢字經歷了不斷“進化”的過程。特別是近百年來,它經過了從繁體到簡體的逐步定型,以及漢語拼音的引入、推廣和普及等。在信息化浪潮中,五筆輸入法、拼音輸入法等新一輪的技術革新又進一步解決了電腦運用的難題。
“漢字的文化傳承和信息傳播,已經進入一個較為順暢的階段。”郝銘鑒說,“漢字不會西化和消亡。”
近年來,在海外興盛的孔子學院及“漢語熱”就是漢語言文字強大生命力的一個象征。
“那些抱怨漢字難寫難記難以理解的人,或許是剛剛才開始學漢語,或許是對中國悠久的歷史文化仍然只通皮毛,要深入理解世界上多元文化并存的深刻含義,還是要通過掌握不同類型的語言文字來實現。”郝銘鑒認為,進一步擴大漢字語言的傳播,將有助于消除文明之間的誤解。
在紐約時報中文網發表質疑文章的時候,一個美國的“漢字叔叔”正在中國火起來。大學期間專攻物理學的理查德·希爾斯,不惜花費20年時間在中國專注研究自己熱愛的“方塊字”,并創辦了“漢字字源網”供全球使用,網站日點擊量達60萬次。
“西方人需要領略漢字的真正奧妙。”他說。
紐約時報中文網質疑漢字的文章觀點,引發的不僅僅是人們關于其荒誕不經的責問,還有關于其背后更深層次原因和動機的思考。
德國語言學家、文化評論家托爾斯藤·帕特貝格就批評了西方一些人排斥中文的現象,他最近在一篇文章中表示,許多西方觀察人士沾沾自喜地固守著對漢語的無知,他們按照自己的西方分類學和概念來描述或詮釋中國文化,就好像西方是歷史的終點似的。
“人類知識是用所有傳統與文化表現出來的人類獨創與發明總和。但現實情況是,有些人寧可看到你的語言消亡。”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