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日報網站消息：民眾有權直接參與選舉國家最高領導人，從理論上說，這體現了民主政治的本質，因而也順應了當今世界民主化的時代潮流。但是，在現實生活中，這種“選舉式的民主”（喬·薩托利語）還有另外的一面，那就是在不同程度上撕裂社會甚至會造成國家的動蕩不安。比如，美國共和民主兩黨每隔四年就為爭奪總統寶座斗得天昏地暗，中國的臺灣地區也因政治角逐而分成“泛籃”、“泛綠”兩大對立陣營。不過，更能說明問題還是剛剛塵埃落定的羅馬尼亞和烏克蘭兩國的總統大選。
羅馬尼亞經過了兩輪投票，而烏克蘭經過了三輪投票才最終選舉出了新總統。不管是幾輪，如果是依照“一種具有公認規則的程序形式”，那都應被視為是正常的�？墒�，在這兩個國家，最后一輪投票都是在反對黨及其支持者的壓力下被迫進行的。羅馬尼亞在第一輪投票、烏克蘭在第二輪投票之后，執政黨的候選人（也都是現任政府總理）宣布贏得大選，其支持者也開始彈冠相慶。然而，兩國的反對黨卻不依不饒，要求重新投票。于是，羅馬尼亞出現了“文斗”，社會民主黨主席、政府總理阿德里安·訥斯塔塞和反對黨聯盟候選人、布加勒斯特市長特拉揚?伯塞斯庫都宣稱自己獲勝，都指責對手。伯塞斯庫說當局在第一輪投票中存在舞弊現象，訥斯塔塞則講伯塞斯庫此舉是為了贏得選舉而不擇手段。烏克蘭則幾近出現了“武斗”。在中央選舉委員會宣布現任總理亞努科維奇在第二輪總統選舉中獲勝之后，以尤先科為首的反對派——“我們的烏克蘭”拒絕接受大選結果，宣布成立國家救亡委員會并舉行全國政治罷工，亞努科維奇的支持者則以在東部搞地區自治相威脅。為了避免局勢進一步惡化，烏克蘭在舉行第三輪投票時，竟有20萬軍警待命以防不測。面對羅烏兩國出現的局面，旁觀者不由得感嘆道：都是選舉惹的禍！
然而，能把社會撕裂和國家動蕩歸因于選舉本身嗎？就內容而言，作為民主政治重要標志之一的選舉，是“選民從所有人或一些人中，選擇幾個人或一個人擔任一定的職務”（戴維·巴特勒語）。照理說，這樣的選舉所帶來的本應是社會的公正與穩定、國家的統一與富強。可是，不要忘了，選民的選舉不是給國家的發展做決策，而是挑選做這種決策的人。競選總統者就是想當這種決策人，而選民則是將希望寄托在自己選定的候選人身上。這樣一來，無論是總統職位的競爭者還選民身上又承載著國家的發展方向。換言之，羅馬尼亞和烏克蘭因總統大選而出現的亂局，實際上也是競選者及其擁戴者在國家發展問題上矛盾的反映。另外，這種政局混亂的程度與這種矛盾的大小成正比，另外還與外部的影響因素有關。
相對而言，羅馬尼亞的發展方向比較明確。自打東歐劇變以后，羅馬尼亞和東歐其他國家一樣，都全方位地“返回歐洲”，即從經濟、政治、外交等方面離開東方的社會主義，轉向西方的資本主義。在這過程中，羅馬尼亞自身不能說沒有分歧，但主要不是方向性的，而是朝同一方向發展的不同方式、不同速度之爭。正如許多人都看到的那樣，訥斯塔塞和伯塞斯庫在內政外交上并無大的分歧，都主要加入北約和歐盟。但是，訥斯塔塞任主席的社會民主黨政治傾向屬于中左翼，政治上主張實行政治多元化、議會民主和三權分立，經濟主張以私有成分為主的多種所有制并存，建立符合本國實際的、以大規模私有化為基礎的社會市場經濟。支持伯塞斯庫的正義及真理聯盟主要是由國家自由黨和民主黨，而這兩個黨在政治傾向上屬于中右翼，主張搞西方自由式的資本主義，與社會主義徹底決裂。由于在國家發展方向問題上大基本一致，所以，兩派盡管在選舉過程中競爭激烈，言辭上針鋒相對，可一旦事情有了結果，雙方也容易達成妥協。12月13日，羅馬尼亞中央選舉委員會公布了對92%的選票的統計結果之后，訥斯塔塞就承認失敗并向伯塞斯庫表示祝賀。羅馬尼亞總統大選風波就這樣過去了。
烏克蘭的情況可就復雜得多了。首先，向西發展還是向東發展在烏克蘭就是一個嚴峻的問題。烏克蘭就處于歐洲天主教文明和東正教文明的交匯處，盡管與俄羅斯有著共同的祖先——建立于9世紀的基輔羅斯，盡管從1654年開始與沙皇俄國以及后來的蘇聯合為一體直到1991年，但在這中間的800來年里，烏克蘭在很大程度上是與俄羅斯背向地向西發展，離俄羅斯越遠的地方受西方影響就越大。所以，在今天，烏克蘭西部地區的居民90%以上是講烏克蘭語、信奉天主教的烏克蘭人，而東部地方至少一半以上是講俄語、信奉東正教的俄羅斯人。于是，在這次大選中，烏克蘭就出現了這樣的政治格局：尤先科親西方，支持者主要集中在中西部；亞努科維奇親俄，支持者主要集中在東部的工業區。其次，外部勢力的影響。在烏克蘭這次總統大選中，較勁的不只是尤先科和亞努科維奇，還有俄羅斯和美國為首的西方國家。它們也唇槍舌劍，指責對方插手烏克蘭國內事務，都試圖促使烏克蘭總統選舉的天秤朝自己這方傾斜。經過兩次東擴的北約和經過一次東擴的歐盟，已經將領地東緣推到了俄羅斯的大門口，西方支持尤先科是想通過他把烏克蘭納入自己的勢力范圍和發展軌道；俄羅斯支持亞努科維奇則是想守住西部的最后一道防線。一方面由于在國家發展方向上分歧如此嚴重，另一方面由于都有大國勢力或明或暗的支持，所以，烏克蘭總統競選的雙方不僅僅在言辭上互不相讓，而且在行動上也針鋒相對，難有妥協。12月27日，烏克蘭總統大選第三輪投票的統計結果顯示，反對派候選人尤先科以較大的優勢擊敗了現任總理亞努科維奇。但是，亞努科維奇當晚宣稱這一輪投票過程中有大規模違法事件，他的競選班子聲稱此事不算完，還要上訴最高法院。這一切仿佛是第二輪投票后情景的再現，只不過是尤先科和亞努科維奇的角色換了位。
羅馬尼亞和烏克蘭總統大選最后都以反對派候選人的成功翻盤而暫時地劃上了句號。透過它們的大選，人們還能夠看到西方對東方的咄咄逼人的進攻態勢。羅馬尼亞和烏克蘭的總統選舉所發生的一切，集中體現了它們在轉軌過程中存在的內外矛盾，體現了東西方大國的利益沖突。它們的總統選舉可能結束了，但這些矛盾和沖突卻難以隨之消失。（孔寒冰/作者系北京大學國際關系學院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