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忽視”的日元貶值
在過去一年中，日元的貶值使日本的主要產業和企業都獲得了巨額意外收益。在本次G7會議上，因為美國的“撐腰”，日元又再逃一劫，問題是日元低估問題并不是就此能夠化解，而日本經濟也不會因為匯率越低就越好
開完2月9日、10日兩天的G7(七大工業國)會議，日本財務大臣尾身幸次和日本銀行總裁福井俊彥都應該感到如釋重負。日本國內外媒體在會前曾經熱烈議論過日元匯率，歐洲幾個國家的財政官員也多次談論過日元，但畢竟在這次會議上沒有直接觸及日元匯率問題，特別是美國對日本“愛護有加”，讓日本躲過一劫。
但是問題并不是就此能夠壓下去。美國政府認為“日元匯率反映了日本經濟現狀”，不支持歐洲方面提出的抬高日元的建議，但美國產業界并沒有和政府站在一起，汽車業把收益下降與日元匯率聯系在了一起，民主黨占多數的美國議會，則正在醞釀召開聽證會審議日元貶值問題。
重要的是日本經濟并不會因為日元匯率越低就會越好。日本經濟已經實現了戰后最長時間的一次經濟發展，低利率政策顯然在其中起了重要作用，但日本不可能永遠維持低利率政策。調整利率，就意味著匯率的變動，這是早晚的事情。
日本企業的意外收益
松下電器產業公司在去年2月發表經營計劃方面的數字時，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會因為匯率的變動，讓公司在以后的一年里不知不覺地賺進2500億日元。這個數字比預料中的要多了整整500億日元。
不僅是松下，過去好一段時間沒有開發出革新性產品、在平板電視發展上落后于其他日本企業、在經營上出了大問題的索尼，2006年忽然在電子領域掙到了1774億日元的營業利潤，創下了歷史新高。日本的分析師在分析索尼的這個變化時，特別強調說∶“索尼的營業利潤中，有305億日元得益于匯率下跌。”
看來日元貶值真的成就了日本企業。本田汽車2006年托福于日元匯率的變動，營業利潤上升到了1020億日元，鈴木汽車也創下了268億日元的營業利潤。日元貶值讓日本的主要企業個個喜笑顏開。
日元貶值為什么被“容忍”
當中國國內媒體熱炒人民幣與美元的匯率問題時，很多人似乎忘記了中國有一個經濟規模兩倍于己的日本鄰居。
日本貶值之所以能為國際社會“忽視”，有三個關鍵原因：第一，日本政府的金融手段較為隱蔽；第二，日本貿易模式出現了變化；第三，日本強化了其在國外的投資。
今年G7會議上，有些國家提起日元貶值問題，尾身和福井都是用“日本不干涉市場”這樣類似的話回復的。但這種說法似乎把日本歷史上的一些做法給完全抹掉了。過去日本政府一直在控制匯率，在認為日元過高或過低時，購進或者是拋出美元。
有一個比較重要的變化發生在日本與美國的進出口貿易方面，這個變化影響著日元匯率。日本貿易振興機構北京中心副所長真家陽一在1月26日的“中日經濟關系新展望”討論會上就說∶“從貿易構成上看，日本對美國的出口占其總出口的比例由1990年的31.5％下降到了2005年的22.5％，這期間日本對中國的出口從1990年的2.1％上升到了2005年的13.4％。”
怎么分析真家陽一提供的這些數字呢？一種看法是日本采取了從中國迂回向美國出口的方法，這種迂回不是簡單地從中國口岸向美國出口產品，而是把生產拿到了中國，在中國生產(組裝)以后，再向美國出口。日本企業降低了勞動力成本，同時又規避了和美國等國的直接貿易摩擦。中國在得到一些加工費后，從中國出口到美國的產品大量增加，表面上是中國對美貿易盈余很大，實際上是日本企業得到的好處更多。貿易方式變化后，人民幣對美元的沖突更激烈一些，日元躲到了后面，反而不引人注目了。
還有一點普通人不太注意的是，日本企業在國外賺到錢以后，沒有像過去那樣迅速拿到日本兌換成日元，而是在國外繼續投資了。日本的大型商社(貿易公司)通過石油、鐵礦等礦物資源的買賣，賺了一大筆錢，很多商社在國外購買礦山，參與新項目的開發，花去了大部分賺取的外匯。這部分外匯沒有拿到日本，沒有兌成日元，日元的升值壓力很小。
泰國金融動蕩與歐美企業的擔心
如果日元就這么悄悄地貶值下去，人們不會太多地關注這個問題，但時至今日，國際形勢出現了很大的變化。
繼1997年亞洲金融危機發生后，去年末泰國再次浮現金融危機苗頭。泰國與日本的經濟關系特別的緊密，此次金融危機再次若隱若現，與日元的貶值不無關系。我們看到日元匯率在過去數年不斷調低。2005年1月，美元兌日元的匯率為1∶103，2006年1月日元貶值到1∶115，2007年1月進一步下降到了1∶120。
美國汽車三巨頭已經顯示出對日本企業的不滿。豐田本身在美國大量生產汽車，但受到原油漲價的影響，美國對低耗油的小型車需求變得更大，2006年豐田出口到美國的汽車比上一年增加了44％，達到127萬輛。本田等在美國的銷售量也特別的好。2006年11月，美國中期選舉開始后，三大汽車巨頭立即去見了布什總統，他們嚴厲批評了日元貶值，說如此貶值對日本汽車廠家過分有利。目前美國政府、議會及輿論對日本汽車企業的批評還不多，但如果通用、福特等企業繼續虧損，美國輿論肯定會對日元匯率問題作出新的評說。民主黨在議會占了大多數以后，他們也借日美匯率問題批評布什。
在歐洲很多人說∶“我們已經開始關心日元匯率問題。”還有人說∶“日元匯率的水平，應該要反映出日本經濟回復的現狀。”暗指現在的日元走得過低。1月30日，德國財政部長還公開說∶“日本的低息政策導致了日元不自然的貶值。”矛頭已經指向了日本政府。不過在本次G7會議上，美國“力排眾議”，讓日本輕易躲過了歐洲的批評。
日企備戰日元升值
三菱電機總裁下村節宏說∶“每貶值一日元，我們的銷售額就會增加30億日元。”日立制作所預測下一年度的匯率是1美元對110日元。如果比110日元低，每跌1日元就能讓日立的利潤增加10億日元。
一味地讓日元貶值對日本經濟不一定只有好處。特別是如果日本調整利率，國際形勢發生變化以后，企業借靠日元貶值而得到的利潤就將煙消云散。進口燃料、重油、木材的王子造紙公司在日元每貶1元的情況下，將損失6億日元。
另外，在天上掉餡餅的時候，企業忘記了提高生產效率、忘記了進行合理化和設備投資，在日元升值的時期到來后，今天的利潤就有可能成為明天的赤字。
日本企業已經開始備戰日元升值的到來。它們加大了研發及國際化的步伐。在日本企業通過最近一段時間的貶值獲得市場后，如果日元適度升值，不僅不會影響日本企業的贏利水準，也許能讓企業更穩定地獲取市場利潤。
（本文代表作者個人觀點，曾刊載《南方周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