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日報網站環球在線消息:“謙虛是美德,但我不得不說,有史以來最偉大的棋手就是我。”這是博比·菲舍爾的名言,盡管聽上去狂妄,但沒有人懷疑他是百年一遇的國際象棋奇才。
當地時間2008年1月21日,一代棋王、美國人博比·菲舍爾在冰島首都雷克雅未克悄然落葬。如同他人生的最后歲月,菲舍爾的葬禮冷清又低調。回顧這位天才64年的人生,人們會發現那如同一盤混亂的棋局,令人費解。
“世紀之戰”成就國家英雄
很難想象,如果沒有象棋,菲舍爾的人生將會怎樣。1943年3月,菲舍爾在美國芝加哥出生。6歲時,他第一次接觸國際象棋。由于從小就展露出下棋天賦,他被稱為“國際象棋壇莫扎特”。
1957年,14歲的菲舍爾贏得了他人生中的第一頂桂冠——全美少年象棋冠軍。第二年,他又贏得全美象棋冠軍,成了當時國際象棋史上最年輕的特級大師。隨后,這位少年連續7年蟬聯全美冠軍,這個紀錄至今無人能破。
菲舍爾每天要花14個小時研究棋藝,在公寓每個房間的床邊都擺著一副象棋。菲舍爾的朋友曾說:“如果你和博比一起外出吃飯,他根本跟不上你的談話。他會從兜里掏出一副袖珍棋子,自己玩起來。他的生活里只有象棋。”
菲舍爾棋風獨特,他總是主動出擊,從不輕易退出,更不接受與對手和棋。1972年,菲舍爾迎來了他象棋生涯中最重要的章節。這一年,他獲得向世界棋王、蘇聯人斯帕斯基挑戰的資格。
從1948年開始,國際象棋王冠一直牢牢戴在蘇聯人頭上,菲舍爾是20多年來首次向蘇聯人發起挑戰的外國棋手。當時美國和蘇聯之間的冷戰正酣,菲舍爾與斯帕斯基的這場比賽也成為世界矚目的“世紀之戰”。
菲舍爾古怪的性格在這場比賽中展露無遺。起初,他嫌獎金太少不想出場;后來,他又提出要去南斯拉夫比賽,但斯帕斯基喜歡冰島,兩人互不相讓。直到當時的美國國務卿基辛格親自給菲舍爾打電話,他才同意前往冰島。
幾經反復,菲舍爾與斯帕斯基的世紀之戰終于在1972年7月12日拉開帷幕。在第一盤比賽中,菲舍爾因為不滿比賽場地出現攝像機,犯下大錯而告負。第二局,他又故意棄權,使斯帕斯基輕易連勝兩局。菲舍爾的輕率舉動引起了冰島人的強烈不滿,雷克雅未克市民成群結隊到美國大使館前示威,放言“菲舍爾必須認真比賽,否則就收回美軍基地”。國務卿基辛格只好再度出馬,勸說菲舍爾好好比賽。為了安撫菲舍爾,第三局比賽另擇場地,通過閉路電視向觀眾轉播。菲舍爾開始施展天賦,頻施怪招,摧枯拉朽般地贏得了勝利。在持續近兩個月的比賽里,菲舍爾一共與斯帕斯基過招21個回合,最終以12.5比8.5的比分登上了世界冠軍的寶座。
在那個特殊年代,菲舍爾的勝利被賦予了濃厚的政治色彩。用美國當時的說法是:菲舍爾在蘇聯人的領域打敗了蘇聯人,一舉摧毀了蘇聯的國際象棋帝國,為美國贏得了冷戰“第一回合”的勝利。美國人沒有計較他那些令人反感的古怪行為,把他視為“國家英雄”,就連當時的總統尼克松也親自向他道賀。
在那個時候,世界是屬于菲舍爾的。他年輕英俊富有,是媒體的寵兒、女孩們的偶像。但菲舍爾卻為盛名所累,出乎意料地選擇隱退,甚至放棄了1975年的棋王衛冕戰,將棋王寶座拱手讓給蘇聯棋壇新人卡爾波夫。
終生流亡的通緝犯
菲舍爾復出棋壇是在20年后。1992年,在“世紀之戰”20周年紀念日到來之際,菲舍爾接受塞爾維亞一名銀行家的邀請,同意到南斯拉夫和當年的對手斯帕斯基再戰一城。菲舍爾之所以復出,是出于對金錢的渴望。多年來他沒有參加任何比賽,原來的積蓄幾乎花光。
幫菲舍爾為這次比賽牽線搭橋的,是一個18歲的匈牙利女棋手。這位名叫齊塔·勞伊恰尼的棋手,據說是棋王生命中的真愛。這個戴著厚鏡片眼鏡、梳著馬尾辮的姑娘怎么看也不像是一位女神,但在她面前,菲舍爾這個古怪的天才卻打開了心扉。正是在勞伊恰尼的勸說下,菲舍爾搭上了前往南斯拉夫的飛機。
當時斯帕斯基的全球排名也跌到了第99位,但這場比賽仍然吸引了媒體的巨大關注。當時美國正在對南斯拉夫實行制裁。美國政府警告菲舍爾:“如果參賽,按照美國法律他將被處以25萬美元的罰款和10年監禁。”
在賽前的新聞發布會上,記者問他是否對美國政府的警告感到擔憂時,菲舍爾打開一個公文包,拿出美國財政部發給他的文件,往上面吐了一口唾沫,輕蔑地說:“這就是我的答案。”
在南斯拉夫的圣斯特凡島,菲舍爾又一次勝利了,并將365萬美元的獎金收入囊中。隨后,陪審團以“與敵人交易”為罪名對他進行了缺席審判,菲舍爾從此成了美國的通緝犯,流亡海外。直到生命結束,他也沒能再踏上美國的土地。
全美公敵
菲舍爾在賽場所向披靡,但情路卻并不順利。他與勞伊恰尼之間的戀情僅僅維持了一年多。菲舍爾曾在菲律賓結識了一位華裔女友,生下一個女兒。但成為父親的他依然我行我素。
2001年,美國遭遇舉世震驚的“9·11”恐怖襲擊。當美國人民沉浸在巨大的悲痛中時,菲舍爾遠在他鄉。但他在接受菲律賓一家電臺采訪時,卻掩飾不住自己的興奮。“這真是一個好消息,我要為這種行為拍手叫好……最終白人都應該離開美國,而黑人則要回到非洲,應該把美國歸還給印第安人。這就是我希望看到的美國的下場。美國去死吧!”
這一次,菲舍爾終于觸犯了眾怒。美國象棋協會通過了一項決議,譴責菲舍爾。一家象棋俱樂部的老板說:“我因為菲舍爾而投身象棋界,現在我強烈地感受到一種被背叛、憤怒和悲傷。這件事情毀了一切。”昔日的“國家英雄”從此被同胞拋棄,成了“國家公敵”。
2004年,菲舍爾因持過期美國護照入境日本而被捕。之后,美國一直要求將他引渡回國。菲舍爾的棋迷成立了一個“營救博比·菲舍爾委員會”,為幫助他重獲自由四處奔走。其間,菲舍爾在日本未婚同居的紅顏知己、日本國際象棋協會主席渡邊美代子宣布要嫁給菲舍爾,以便為他申請留居日本的簽證,但日本迫于美國的壓力沒有通融。最終,熱愛象棋的冰島人向菲舍爾伸出了援手,同意接納菲舍爾為公民。
在被關押了將近9個月后,菲舍爾于2005年3月和渡邊美代子一起離開日本,飛赴冰島。那是菲舍爾首度登上世界棋王王位的國度,也成為菲舍爾人生最后幾年的隱居地。3年后,當他重回媒體的視線,傳來的卻是死訊。
“智力巨人”毀于己手
菲舍爾逝世后,國際象棋聯合會主席伊柳姆日諾夫稱他是國際象棋歷史上的“標志性人物”,認為他是僅次于牛頓和愛因斯坦的“智力巨人”。據說菲舍爾的智商指數高達187,但是“巨人”卻毀于自己怪異的性格。
菲舍爾父母離異,他由母親一手撫養長大。他的母親是猶太人,但終其一生,菲舍爾從不掩飾他對猶太人的反感。媒體愛談論菲舍爾的貪婪,他經常因為出場費而鬧別扭。然而一旦得到這些錢財,他又不在乎了。1972年,贏得“世紀之戰”后,在下榻酒店里,他把錢扔得到處都是。“菲舍爾之所以想要錢,因為這意味著他的重要性。”
雖然極具天賦,但菲舍爾的內心卻充滿不安全感。除了象棋,他對生活常識一無所知。妄想癥、焦躁、憤怒和狂妄自大,摧毀了他充滿希望的職業生涯。
菲舍爾和美國數學家、諾貝爾經濟學獎獲得者約翰·納什非常相像。兩人都是天才,倔強傲慢,都得了嚴重的精神分裂癥,只是菲舍爾的人生更為不幸。
在戰勝蘇聯人之后,菲舍爾開始疑神疑鬼,認為蘇聯人要對他下毒,總是隨身攜帶解藥。到后來,因為懷疑有人要利用電子設備跟蹤他,他甚至要求牙醫取出他牙齒中的金屬填充物。成名后的菲舍爾內心產生了許多困惑,為尋求答案,他開始收聽極端宗教團體“世界上帝會”的廣播。直到該教會關于世界末日的預言失敗,菲舍爾才脫離了這個群體,但精神上的痛苦始終伴隨著他。
在外人看來,菲舍爾的種種異常實在令人費解,了解他的人卻說他只是太單純。菲舍爾生命中最后的伴侶渡邊美代子這樣評價他:“很多時候他就像個孩子。國際象棋是他全部的生命,他在某種程度上與世隔絕。”(來源:《環球人物》雜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