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如果離開了正確的軍事路線，僅僅英勇頑強和對人民的無限忠誠還是不能戰勝敵人的。在蔣介石全面進攻解放區的黑暗日子里，我永遠忘不了撤退道路上一個老太婆的怨言：“我生平有兩大恨”，她說，“一恨國民黨進攻，二恨共產黨撤退。”有的戰士無法忍受感情的折磨，在地上架起機槍就不走了：“你們撤退吧！我死在這里也要拚掉國民黨一個連！”但是中國人民要拚掉的不是一個連而是蔣介石的整個反動統治機構。而當時敵人不僅擁有四百三十萬兵力，而且獲得了美國五十九萬萬美元的軍事援助，僅僅美械化的部隊就有四十五個師。九萬美軍陸戰隊甚至配合蔣匪或單獨進犯過解放軍達三十次。不在一城一地得失，主動消滅敵人有生力量，在這堅定不移的軍事指導原則下，人民在解放戰爭的第一年放棄了張家口、延安等一百四十一座城市。當時敵人好得意啊！“三個月至六個月全部消滅共軍！”“在東北還沒碰到個對手！”“把共軍攆到長白山上吃石頭！”……剛剛拿下張家口，第二天蔣介石就忙著開偽國大了，當起偽總統來了，而在內戰前線所謂蔣軍“王牌”的美械化“天下第一軍”，一個連竟然敢單獨進擊幾十里，一輛吉普車，也敢開出三五十里抓雞吃。正在敵人興高采烈的時候，人民解放軍打了一連串的殲滅戰，蘇北七戰七捷，出擊隴海線，東北在初步發動群眾以后，也開始在零下四十度的嚴寒中三次出擊松花江南，四次保衛臨江，緊接著又展開了全線出擊的夏季攻勢。
打得敵人被迫放棄了全面進攻以后，華東解放軍又以連續三個月的七次殲滅戰粉碎了敵人對山東的六十個旅的重點進攻，數量上大大少于敵軍的西北解放軍，也以不稍間息的五個月的連續作戰，粉碎了敵人十五個旅的另一個重點進攻。——“集中絕對優勢兵力，力求全殲！”要實現毛主席的這一指示，沒有全體指戰員堅忍頑強的戰斗作風是不可能的。“勇敢戰斗，不怕犧牲，不怕疲勞與連續作戰，不讓敵人喘息！”就在最黑暗的解放戰爭第一年中，解放軍戰士們用超人的肉體堅忍實現了毛主席的這一指導原則，“上級指到哪里就打到哪里！”“死打硬拚，拚掉敵人兇焰，‘吃’掉敵人有生力量！”繼續了紅軍光榮傳統的戰士們，就在從未經歷過的連續運動戰中殲滅了敵軍一百一十二萬人，打出了第二年全國規模的進攻階段。千里躍進大別山，劉鄧大軍渡河，越隴海，向南京武漢間的反動統治心臟插進一把尖刀，英勇地吸引住敵人三十三個旅的大量兵力，陳謝，陳粟兩路大軍也全線出擊。三路大軍開辟了黃河以南，長江以北的中原廣大地區的新戰場，把戰爭引向敵人統治區。各內線戰場，也先后出擊，總計又殲滅了敵人一百五十二萬人，解放一百六十四座城市，給第三年粉碎蔣介石反動軍隊主力的大決戰奠定了勝利的基礎。
一連串的新勝利向人民解放軍提出了一連串的新問題：繳獲的武器多了，光會用步槍手榴彈不行了；打大城市要大炮坦克，有美國炮沒有炮手還是建立不起強大的人民炮兵；戰線深入敵人腹心地區了，沒有火車汽車怎樣供應前方？……現代化的大兵團正規化攻堅作戰，這是中國革命戰爭的最后一個問題，是從農村轉向奪取大城市的新問題。過去打游擊，連長只要說聲：“一排向左，二排向右，三排跟我沖啊！”——勇敢的指揮員就是漂亮的指揮員。現在，一個連打巷戰，一個連長就要指揮沖鋒槍組，手榴彈組，爆炸組，刺刀組，輕重機槍六○炮的火力組，要掌握第一突擊隊還要掌握第二第三突擊隊，還要密切聯系炮兵，密切配合友鄰連隊，……當個團長師長更復雜，更困難了。——“掌握現代技術，學會大兵團正規作戰！”東北最初的人民炮兵，就是在日寇遺棄的反蘇“國防線”上，在北滿嚴冬的深雪里搜掘山中拆毀了的零散敵炮，以連續六十晝夜的緊張工作組織起第一個重炮團。然后又摸索著操縱，摸索著發射，——放牛孩子出身的農民戰士們就這樣地變成了出色的神炮手，在四年攻堅戰中出現了七發七中，而且炮炮都從一個洞打進敵據點的奇跡。前線需要大量彈藥物資，鐵道兵團就喊出“大軍打到那里，鐵道修到那里”的響亮口號，把鐵路延伸到大戰中的錦州城下。以后又跟著洶涌進關的百萬大軍，把鐵路延伸到平津，……又跟著橫渡長江天險，直搗蔣匪巢穴的大軍修復了斷絕十二年的平滬一線。……從長白山到珠江，從東海到西北高原，在兩年中把全國鐵路完全修通了。而在奪取城市的大規模攻堅戰中，解放軍也出現了一批批像劉梅村這樣的英雄指揮員，他在四平攻堅戰中曾經帶領一個突擊連隊，在連續四晝夜的巷戰中組織了五次攻堅戰斗，從城邊直搗守敵的軍部核心工事，一直打到全連一百三十四個人傷亡了一百三十三個，最后一次他已經打得渾身十幾處傷，身旁也只剩五個可以作戰的傷員了，在滿樓大火的混戰中他仍能保持著指揮員應有的清醒和果決，把五個戰士分成兩組，分別控制一座大廳和一間樓房，創造了一個連一氣奪取敵人一個團兩個營和兩個連踞守著的五個要點的戰績。
“要打什么仗，就學什么戰術；繳到什么武器，就學什么本事！”解放軍就這樣地，在奪取城市的戰斗中迅速學會了攻堅戰術。就是當時炮兵比較缺乏的華北兵團，也能在六天中攻克華北重鎮石家莊了。朱總司令詠石門戰役的詩說：“從此不慮鬢毛斑。”我們從解放戰爭第二三年的陳列室里，可以看到人民解放軍在洛陽、開封、四平、濟南等戰役中已經鍛煉出一套相當完整的攻堅戰術和經驗，敵人所謂“吃不掉”“啃不爛”的重點防御也不靈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