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極上的昆侖
昆侖站的施工難度超過人們的想象。雖然考察站主建筑設計的是組裝式房屋,出發之前曾經進行過試組裝,但是在冰穹A,惡劣的氣候條件使得看似簡單的操作變得難度大增。這里的氧濃度只有其他大陸的一半,隊員們普遍記憶力嚴重受損,很多事情轉眼就可能遺忘,組裝時的組件編號經常弄混,返工現象時有發生。
隊員們經常要在寒冷的野外工作十四五個小時,大部分隊員被凍傷,尤其是施工隊員,他們在施工的時候不能戴厚手套,擰螺絲帽時還要摘取手套,因此,雙手經常受傷。13個施工隊員,有9個隊員被凍傷,臉部、手部以及其他部位,傷痕累累。在高原上,小小的傷口,需要很長時間才能愈合。他們在晚上默默地涂上凍傷膏,第二天照樣接著干活兒。
落成的昆侖站,從各個角度看都顯示出了濃濃的中國元素。國旗紅和五星黃相互協調,映襯在茫茫白雪中,形成了南極冰蓋高點的獨特景觀。這是人類有史以來的第6個南極內陸科考站(前5個是:位于南極點的美國阿蒙森—科斯特站、位于冰穹C的法國和意大利考察站、位于冰穹F的日本富士站、位于毛德地的德國科嫩站,以及位于冰點的俄羅斯東方站)。中國征服了南極最后一個曾被視為“不可接近之極”的必爭之點。
昆侖站是中國南極科考的又一個里程碑,它意味著中國已經躋身世界南極考察的“第一方陣”,標志著由南極考察大國邁進了南極考察強國。昆侖站不僅是一個特殊地理意義上的標志性建筑,更是中華民族在南極建立起來的偉大精神坐標。
舉行開站儀式時,內陸隊隊員們整齊地排列在昆侖站前,展開了一面五星紅旗。紅旗與他們紅色的防寒服,以及身后站房的中國紅主色調交相輝映。隊員們高唱起國歌,一張張傷跡斑斑的臉上,熱淚縱橫。
昆侖站——南極白色的帽子上,佩戴了一個讓人類認識它、也認識中國的紅色徽標!
我的理解
前一段時間,我創作的《鼎立南極》一書由陜西人民出版社出版,并在北京舉辦了研討會。會上,邀請到曾參加南極科考的科學家講述他們的科考體會,讓與會的作家和文學理論家深受感動。我想,南極科考的意義除了顯而易見的科研、資源、國家意志等之外,還有更為重要的精神價值。
南極獨特的自然條件決定了它一直沒有傳統意義上的定居者。因而它沒有國界、沒有市場、沒有貨幣,也沒有人類的生產活動。處于南極的科考工作者,不得不退回到人類原初的狀態,重新締造一種適于嚴酷環境中生存的生活準則和價值體系。節約、簡樸、環保、和平互助、真誠合作、資源共享,和面對困境的無私支援,成為“南極人”的基本行為規則和新律法。這種全新的價值體系,是對迄今形成的自私狹隘、利益至上、異質文化之間不斷沖突的現代文明的一種批判,并為人類的和平合作精神和文明進程,塑造了新典范。
另外,中華民族歷來缺少探險傳統,中國文化中缺少為認識未知和追求客觀真理而獻身的基因。孔子周游列國是為了實現自己的政治抱負;徐福率領三千童男童女蹈海騎鯨,是為了尋找長生不老之藥;鄭和七下西洋是為了探尋建文帝的下落;徐霞客游歷名山大川是為了行萬里路,廣增見識,實現文化意義上的精神圓滿……而當代中國人去南極,不僅限于科學考察,由于南極特殊的環境條件,它還具有探險的性質,因而它為中華民族的傳統血液中注入了新內容。從這一意義上說,新中國的南極考察亦是五千年中華民族文化史上的一個重大事件。(張銳鋒作者為著名作家、山西省作協副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