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凝視2008年初夏的成都。
沒有人希望依靠災難來獲得進步,但歷史卻顯示,“沒有哪一次巨大的歷史災難不是以歷史的進步為補償的”。
當災難的陰霾籠罩之時,偉大的人性之光總是更加頑強地閃耀。夜愈黑,燈愈亮;世界愈冷,生命愈暖。災難最能傷害的是人,遇到最激烈的抵抗也來自于人。
今天,時間再次來到5月12日,以后也還會走過很多個5月12日,但永遠不會再回到我們最想要改寫的那一個——2008年5月12日。那一個日子,我們只能遠遠地凝視,凝視他人,返視自己。也許這樣的凝視,能幫助看清我們的過去、現在與未來。
我們看到災難的來臨。
2008年5月12日14時28分,成千上萬成都人涌上街頭,驚恐又迷惑。當廣播傳來,四川汶川發生里氏8.0級強烈地震,震中距成都市區90公里,最初的驚恐,變成了真實的悲慟。
我們看到都江堰的夜全黑了。無數個生命之燭瞬間熄滅。但成千上萬的心靈之燭點燃了。
我們看到,人們艱難堅決地站起。就像“人”字的簡單兩筆,永遠相互依靠和支撐。
我們看到比“金子”珍貴的人道。
1000多名出租車司機夜奔都江堰傳遞傷者。應急燈一路閃爍,用人性之光為暗夜照明,用一己之力跑贏死神;
數千名成都市民冒雨趕赴春熙路排隊獻血,用熱血遏止失血。
10萬志愿者挺進災區,用手牽住手,用心撫慰心。
市民大把大把地捐款,大堆大堆地捐物,用慷慨接補匱乏。
我們看到舍生取義的犧牲。
找學生的老師死在課堂。成都崇州市懷遠鎮中學英語教師吳忠紅,從安全跑向危險,從生跑向死,為救3個學生永遠倒在了廢墟下。
救老人的村支書死在村莊。62歲的大邑縣霧山鄉蝦口村支書劉全福,在巨石滾下生死攸關的一刻,將一位“五保”老人推開,自己卻當場犧牲。
龍門山上的飛行員隕落大地。在抗震救災的第64次飛行途中,成都軍區某陸航團飛行員邱光華和他的四名戰友永遠地消失在了群山峻嶺之中。
遠方的戰士死在戰場。濟南軍區某紅軍師炮兵指揮連二級士兵武文斌,累倒在都江堰胥家鎮救災現場,因肺部大出血搶救無效而犧牲。他來自河南。
來援建的工人死在工地。戎金亮,這個44歲的北方漢子在都江堰桂橋村過渡安置房建設工地奮戰了16天后突發腦溢血,死在了災區。他來自山西。
我們看到,為他們送行的人數以萬計。
我們看到舍我其誰的敬業。
醫生用巧手仁心縫合生命。成都鐵路中心醫院的8人醫療隊地震當晚到達什邡洛水鎮,可能是地震重災區最早到達的醫療外援隊。雨水、眼淚、慟哭、寒冷、鮮血、殘肢,他們平時見慣了生死,這一幕卻終生難忘。
交警用鐵的紀律為生命開路。在成灌高速公路入口架起11公里長的“生命通道”,供200余萬臺次搶險救援車輛暢通往返。
戰士用鋼鐵一般的長城為生命作保。13萬人民解放軍和武警、消防官兵,是災區最可愛的人。
我們看到肝腸寸斷的選擇。
吊車司機高強選擇救別人的孩子。都江堰人高強開著吊車轟隆隆如神兵天降,車的方向是8歲兒子生的方向。但他被一處廢墟擋住了,被下跪哀求的人擋住了。那是別人的孩子,眼前的生命,他救起了他們,卻失去了自己的孩子。
民警鄧波選擇堅守。34歲的民警鄧波,在震倒的都江堰市太平街派出所槍庫值班室的水泥地上,坐了整整一夜,看守滿滿一倉庫的槍支彈藥,身邊是親生兒子逐漸冷卻的身體。
政委李丕金選擇沉默。武警四川總隊成都支隊政委李丕金,人在一地救援,親人在另一地受難。十多名北川親人下落不明,他卻只能背著戰友在深夜哭泣。
我們看到誓不罷休的意志。
地震讓成都近18萬戶群眾的家園蕩然無存。6月17日,成都誓言讓所有受災群眾在8月1日前全部住進過渡安置房。
災后重建的成都大地出現了又一支十萬大軍。他們來自參與援建的10個省市,來自成都市15個受災相對較輕的區(市)縣,來自成都建工集團、城投集團、路橋公司等9家國有和民營企業。
每一分鐘就有超過3套板房拼裝完成;每一個小時,就有200套板房拔地而起;每一天,就有近5000套板房站成一片。43天內要完成過渡安置板房21.4萬套,板房面積達10平方公里,相當于一座新城鎮。
這個曾被外界廣泛質疑的“決戰八一”的承諾,最后以整整提前一周兌現。
搶在高溫和雨季來臨之前,成都所有災民都住進了板房。“安得廣廈千萬間,大庇天下寒士俱歡顏”,著名唐代詩人杜甫的詩句在震后顯得更具特殊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