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滅》:我們的純潔沒有了,我們的善良沒有了,我們的理想沒有了
多年之后,這個煤礦工人逐漸習慣了這個寂靜黑暗的工作環境,有時,他甚至有些喜歡。“地面上的人勾心斗角,這里反倒清凈一些。”岳建波說。
剛參加工作不久,這個年輕人還是很努力地工作。他想通過自己的奮斗,換取一個好的工作環境。就像他技校畢業后那兩年中,他四處打工。在一家餐館當服務員時,他表現得非常好,結果老板給了他一個清閑但又有權力的職位,一些同事便開始巴結他。
但到礦上一段時間后,他才知道,自己的想法是多么地“幼稚”。
有一次,他扛著一根很沉的木料到一個地方。快到目的地時,和他同行的同事突然搶著幫他扛木頭。他不明白怎么回事,一再說“馬上就到了”,可是同事還是搶了過去。等走近一看,這個近視眼才發現,原來有個領導在角落中站著。
他們走過去時,領導直夸他的同事“能干”。沒多久,這個同事就調到井上工作。之后他聽說,這個同事也給領導送過錢。
這樣的事情,他早就知道。技校畢業時,那些成績遠不如他的同學,紛紛找到了工作,他卻只能在老師的號召下,到廣東惠州打工。而在這之前,他曾為自己是班里唯一一個“考進去的”、唯一拿過獎學金的好學生,沾沾自喜過很長一陣子。那時候,他安慰自己,只要努力奮斗,總會好起來。
有同學曾給他出過招兒,平時請領導吃一頓,逢年過節給領導買點禮物,調到井上工作是很容易的事。可這個年輕人有些“擰巴”,打死也不去領導家,從未請領導吃過飯。有時,他甚至會讓領導感到難堪。
早些年,煤礦上組織長跑比賽。從小就喜歡長跑的岳建波要報名參加,可是那天正趕上他上班,領導不批準。他堅決要求,領導勉強答應,并且說:“你要能跑個名次,我給你300塊錢。”
結果岳建波真跑了個第一名。當他找到領導時,對方卻不再提這回事了。
不久以后,他因自己的工作失誤遭到領導批評,并說可能要罰款500元。那時,他的月工資不過800元。
一個老工友告訴他,趕緊去領導家送點禮,或許就沒事了。他買了100元的禮物,摸黑走到領導家。領導收下禮物,安慰他說沒事。但事后,他被點名批評,罰款500元,并要他的父母去交罰款。
“我非常失望。”岳建波說著,雙手插在迷彩褲的褲兜里,不停地走動,說到激動處,一句話有好幾個停頓。
后來,他又陸續被罰了好幾百元。老劉和他同事多年,從來也沒聽說過礦上哪個人被罰款的次數和錢數有岳建波多,盡管有些人還不如他安分。
終于有一天,這個“從沒打過架”的小伙子忍不住了,喝了一點酒后,提著酒瓶,闖到頂頭上司的辦公室,要把人家“腦袋砸開花”。不巧的是,這位上司不在辦公室。
打那之后,岳建波像變了個人似的。但凡開會,領導在臺上講話,他就時不時說一些風涼話。他慢慢成為領導們不喜歡的對象。他也不再起勁干活,不再幻想領導“良心發現”,調他到地面上工作。
就像他寫的一首叫《滅》的歌:“我們的純潔沒有了,我們的善良沒有了,我們的理想沒有了……”
早在上初中的時候,岳建波就開始接觸搖滾樂。那時,他的哥哥在鄭州上學,一次假期回家時,帶了一把木吉他和一些打孔磁帶。這些磁帶曾讓他著迷過一段時間。工作不如意,他又翻出那些老歌,一遍一遍地聽。在井下的時候,他還時不時吼上幾嗓子。
2003年的一天,他像往常一樣,穿上帶著汗臭的衣服,準備下井。到達通道口時,突然聽到一個房間里傳出吉他聲。他推門進去,看到一個年紀和他相仿的小伙子,正在埋頭擺弄著手中的吉他。
“你也喜歡搖滾?”他問這個工友。
對方點點頭。二人隨即聊起來,從崔健的《一無所有》,一直聊到最近流行的樂隊。這個叫小董的工友叫來另一個喜歡搖滾樂的同事。3人聊了一個多小時后,決定成立一個樂隊,并起名叫“探照燈”。
此后,沒事的時候,他們就湊到一起自娛自樂。玩著玩著,逐漸在煤礦上玩出點小名氣。
2005年,這個煤礦工人郁積的情緒,在一首名叫《沒人給你面子》的歌曲中,淋漓盡致地發泄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