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臥虎藏龍》劇照
首先我們看影片對傳統俠客的人性姿態。從人性的角度,李和俞都應該得到自己的愛情,擁有自己的歸宿。這應該沒有問題。但事情恰恰不是這樣。盡管雙方都執著地愛戀對方,但一份過期的婚約約束著現實的生命,拖累到今生的幸福,這就有悖于現代人性了。從人性觀念來說,李俞兩人的幸福結合應該是對孟大俠最好的紀念。傳統俠客的人性弱點,就體現在這里。
再看新派俠客,玉蛟龍羅小虎們,敢愛敢恨,敢作敢為,從某種程度上來說,這代表了現代人性解放的觀念。他們克服了李慕白們的畏縮和拘謹。玉蛟龍雖然已經定親,但并不想遵循閨矩,還留戀著自己的心上人。這已經超越俞秀蓮很多了。羅小虎大鬧婚場,玉蛟龍新婚之夜離家出走,他們絕對不堪忍受包辦婚姻的束縛、不公平禮教的約束。羅小虎說:“沒有人可以命令我!”玉蛟龍說:“要是能夠自由自在的生活,選擇自己心愛的人,用自己的方式去愛他,那才算得上是真正的幸福。”他們寧愿當社會的邊緣人,也絕不認同中心階層壓制人性的做法。在贊揚的同時,影片也反思了新派俠客的人性缺陷,那就是自我中心主義的局限和代價。和傳統人格內斂、含蓄,舍己利人相反,新派俠客們外向、奔放、自我中心主義。這種人格一旦越出一定界限,就會迷失自我,變成徹底地自我中心主義,排斥他人,甚至傷害異己。而無論俞秀蓮的苦口婆心,還是李慕白的用意深遠,都是為了調教玉蛟龍的心性。
傳統人格和現代人格并不截然對立。影片塑造了碧眼狐貍的形象,從年齡和輩分來說,她屬于傳統俠客,但從師承關系來說,她是玉蛟龍的師傅,有現代人格的一面。從過程來說,她跨越了傳統和現代,將兩者有機地串連起來,說明了傳統和現代的某種關系。傳統既可以發展為現代,傳統也可以反現代。作為輩分上的傳統女性,碧眼狐貍曾經企圖以女兒之身換取劍法心訣,表明了她心底里的傳統倫理觀念。但在遭到失敗之后,喪心病狂,傷害生命,表面上她已經放棄了傳統倫理規范,其實上是更深刻地認同傳統規范。悖論在于,正是這樣一個傳統的種子,居然調教出玉蛟龍這樣一個現代的苗子。
影片通過這樣一種關系,表達了對傳統人性和現代人性的復雜態度。它既不是一味贊美傳統或者現代,也不是完全貶斥,而是表達了一種辨證的思考。對傳統人性,它肯定其美德和品格,但對其過于壓抑人性的做法并不贊同。它贊美現代人性的積極進取精神,重視人的價值。但對現代人片面追求以自我為中心的做法頗不以為然。影片中李慕白們和玉蛟龍們關系既矛盾對立又和諧統一,說明它并沒有將傳統人性和現代人性對立起來。在前現代時期,人們郁于禮教和道德的束縛,生命得不到自由和舒展,而到了現代,人們卻發現,現代人片面追求個人價值,忽略了群體的和諧以及人與自然的和諧等。人們還是該回頭尋找傳統中可以借用、發揮的營養,這是非常辨證的姿態。李慕白俞秀蓮們并不完全認同玉蛟龍羅小虎們的價值觀,但他們卻能夠容忍他們,善待他們。從某種角度來說,李慕白們未嘗不是因為欣賞玉蛟龍們的這些方面。李慕白們的寬容、理解和教導,一方面是對玉蛟龍人性的校正,另一方面也是他們因為有對自我解放的無力而將希望寄托于他人的無奈,其用意可謂深遠,心情確實復雜。在他們,既然沒有絕對的錯與對,李慕白為救玉蛟龍犧牲,傳統人格的力量可謂大矣!但影片顯然并不準備回到傳統人格,李慕白犧牲了,俞秀蓮希望玉蛟龍“一定要真誠的對待自己”,她把將來和希望還是寄托在玉蛟龍身上,體現了對現代人性更多的肯定和維護。
前面說到,《臥虎藏龍》開中國商業大片濫觴,新世紀以來,大陸諸多導演競相涉及商業大片拍攝。但是我們看到,這些影片的經濟效益和社會效益沒有一部能全面超過《臥虎藏龍》。不是說但開風氣不為師嗎?難道自古成功只在嘗試?我在這里并不準備詳細探討這個問題。我認為我們應該思考的是,我們從《臥虎藏龍》借鑒了題材(武俠)和形式(古裝),但我們卻恰恰喪失了其人的主題——關注人的精神、肯定生命的價值。由于缺少對“人”的關注,也就無怪乎引不起觀眾的興趣和思考了。這是我今天仍然愿意回到《臥虎藏龍》,研究《臥虎藏龍》的價值和目的所在。畢竟,我們的國產商業大片才剛剛起步。(劉智躍)
編輯:鄧京荊 肖冠男 來源:中國日報網中國在線綜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