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林旭作品:櫻雨
王林旭的“超象”水墨藝術特征,概括大者而言,其一為蘊涵墨法的自由創造;其二則是為水墨自律注入光的因素,有機地充實了彩墨的色彩理念。此二者的統一,使之繼林風眠、劉國松之后,進一步在“超象”意義上解決光、色、墨的分離與沖突,因此而深化了水墨的光色化與光色的水墨化。“超象”的綜合性顯現在潑灑、拓貼、折疊、轉印、透印諸法并用,因此而拓展了傳統的皴法,經過放大、轉化皴法等諸多筆法元素,使之獲得了現代繪畫的肌理感、抽象性以至相互引發,緒了萬端。而在秉承傳統墨法包括沒骨法、潑彩法的基礎上,他敢于大刀闊斧地革新,大量使用金粉、銀粉、白粉、銹蝕,依此豐富了水墨的造型、色彩和光感,在水墨美感層次上,融合了富貴與野逸、雄渾與優美的二元分立。由此而言,王林旭的水墨形而上理念不是把宇宙、自然歸于實在的物質粒子和絕對空間,也不是歸于抽象的概念,而是把宇宙和自然看成具有生命的整體。“超象”的實質是以氣韻造型以至無形,因為它始終附著的元氣乃是宇宙生命的本原。
上迄北宋,中國繪畫就已經完成了從技藝向心性的價值轉換,同時,學術之道,也從外在的依傍安放在人心自覺上。歐陽修論繪畫說道:“蕭條淡泊,此畫難之意,畫者得之,覽者未必識也。故飛走遲速、意淺之物易見,而閑和嚴靜、趣遠之心難形。若乃高下向背、遠近重復,此畫工之藝爾,非精鑒者之事也。”今人謂之“思想觀念”,中國先哲謂之“道”,而宋人悟道,乃實在地將哲學、道德、政治化合于審美經驗,并內在化為文人畫家的性情之“道”。陳師曾嘗言:“何謂文人畫?即畫中帶有文人之性質,含有文人之趣味,不在畫中考究藝術上之功夫,必須于畫外看出許多文人之感想,此之所謂文人畫。或謂以文人作畫,必于藝術上功力欠缺,節外生枝,而以畫外之物為彌補掩飾之計。殊不知畫之為物,是性靈者也,思想者也,活動者也;非器械者也,非單純者也。否則直如照相器,千篇一律,人云亦云,何貴乎人邪?何重乎藝術邪?所貴乎藝術者,即在陶寫性靈,發表個性與感想。”
水墨雖小技,可達于道。不管是成人倫,助教化還是仰觀俯察,逍遙出世,中國人都賦予了水墨藝術以崇高的使命。王林旭的水墨實驗價值比較徹底地擯棄了描繪物象的真實,而力圖以直覺和感悟直接呈現精神的張力和生命的活力。孟子所謂的“浩然之氣”既是充塞于宇宙的生命元素,也是人挺立于天地間的精神力量和生命意志。唐代司圖空《二十四詩品》中論“雄渾”云:“大用外腓,真體內充。反虛入渾,積健為雄。具備萬物,橫絕太空。荒荒油云,寥寥長風。超以象外,得其環中。持之非強,來之無窮。”這是何等博大沉雄的壯美和對生命的頌歌。水墨藝術的價值是靠生命力的強度來衡量的,水墨藝術的目的就是用形式語言彰顯生命的律動,追問生命的價值。從抽象的宇宙生命到具體的個體生命,最終將對生命的感悟引向對現實人生的關懷,凝聚為對崇高人格和人生境界的追求。王國維在《論哲學家與美術家之天職》一文中,他開宗明義地宣告:“天下有最神圣、最尊貴而無與于當世之用者,哲學與美術是也,天下之人囂然謂之曰無用,無損于哲學美術之價值也。圣為此學者自忘其神圣之位置,而求以合當世之用,于是二者之價值失。夫哲學與美術者,真理也。真理者,天下萬世之真理,而非一時之真理也。”這一美的“無用”宣告,表述了個體生命之于歷史的純粹觀照。明乎此,也就可以理喻王林旭的“超象”藝術的意志,他所獨創的一整套的技法的旨趣是,使自然萬物陌生化,使形式困難化,以增加艱難和知覺的長度,因為知覺的程序其自身具審美的目的,而必須延長時間。水墨藝術乃一物之藝術性的一種經驗方式,物體本身是不重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