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房間仿佛讓我看到了自己父親的生活
“在外漂了這么多年,唯一讓我有家的感覺的,就是這四平米。”住在“民工樓”里,劉結章常常這樣對何玲說。
在這間小屋里,何玲懷里的嬰兒長成了伶牙俐齒的小女孩。每逢暑假,他們還把留在湖南南縣村里的大兒子接來團聚。夏天的夜晚,一家四口鋪張涼席,睡在“民工樓”的天臺上,下雨的時候再躲回屋里。木板床太小擠不下,兒子就睡在地上。
這樣的日子,讓劉結章感覺“心里溫暖”。晚上,一家子總是擠著坐在床上聊天兒,看電視。偶爾,兩個愛“爭寵”的孩子也會吵起架來。
就是在這樣的時刻,歐陽星凱走進了劉結章的小屋,按下了相機的快門。照片中,8歲大的兒子拉長了臉,眼里泛起淚光,委屈地直視鏡頭,小女兒則滿臉倔強。小夫婦同時看著兒子,感覺有點好笑,又有點無奈。
拍攝這張照片的兩個月后,劉結章一家就搬出了“民工樓”。這幢大樓日久失修,租房的生意漸漸不如從前,安全隱患也十分嚴重,已發生過幾次小火災。新的承包商要“清空改造”。在劉結章一家離開前夕,大樓里還住著大約120戶人家。他們中的絕大多數都做裝修零工,每天在“民工樓”附近的立交橋橋底下等活兒。
在北京的展覽現場,一部動畫片生動地記錄了這些農民工家庭被“清退”的過程:在190個小隔間的俯視圖里,數百個小黑點迅速地滾動,離開,走得慢的,被一塊巨大的橡皮直接擦去。最后,這塊地方變成一片空白。
然而,有關四平米的印象,卻依舊存在于許多農民工家庭的記憶里,甚至是一些不曾住在“民工樓”的人們的記憶里。
在北京798的展館里,24歲的項安安在一幅照片前駐足良久。他出生于湖北農村,父母常年在廣東中山打工,租住在一個大約10平方米的房間里。“比這大不了多少。”他指著照片說,“連布局都很像,也是這里搭一個小灶,那里放張木板床。”
中學放暑假的時候,他曾經坐長途大巴,到這間小屋里找父母團聚。如今,他已經讀完了大學,到北京工作。但看著這些“特別真實”的照片,想起自己仍然在中山打工的父母,他的心里突然感受到“震撼和不安”。
“這個攝影師的鏡頭,就是他的良心。”這個年輕人用顫抖的聲音說。
在微博上發布了“人民路”的展覽資訊后,那日松很快看到了一句留言:“這些房間仿佛讓我看到了自己父親、自己叔叔的生活。”
甚至,在布展結束的那天,這個策展人還遇到一位認得“民工樓”的工人。離開之前,這位工人才說出自己也在長沙做過裝修零工,曾經天天經過這幢“民工樓”。
“這個展覽我們再熟悉不過了,這就是我們生活的寫照。我們出來打工都是住幾平米的房子,做飯、洗澡、睡覺全在一個屋。”他終于壓抑不住激動。
“那你們在北京住的好嗎?”那日松追問了一句。
這位工人指了指巨幅照片,自豪地說:“比這大一倍!”
那日松后來才回過神,令他們如此滿足的,也就是8平方米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