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比小鄒等人早工作一年的北京公務員“家木”,月薪也沒有超過5000元。“這個數字在北京養家真是太難了。而且,我們已經無力向自己的同學解釋自己的收入,壓根沒人相信我們掙得少。”同學知道他的薪水后,會立馬補上一句:“但是你們福利高啊。”可中央八項規定出臺后,他們機關端午節不發粽子、中秋節不發月餅、立冬食堂連頓餃子也沒有。
“基層公務員現在到底面臨怎樣的生活現狀,社會大眾到底有多少真正了解和理解基層公務員的生活?”今年“國考”前幾天,“家木”把自己的苦悶發表在網上。
很多人對這個年輕公務員的吐槽并不買賬。“公務員的福利待遇比不上壟斷央企,比大多數人好很多。”“嫌低別干啊。”“別忽悠人,那你為什么去做公務員?”
不過,就算收入不高,在體制外的人眼中,公務員還是代表著某種不同。同學聚會時,有人夸張地說:“你們知道嗎,那個陳××,人家現在可是‘陳科’!”春節回老家,父母問副科級待遇都沒解決的女兒:“什么時候能升官?”一輩子待在農村的老人不知道公務員到底是干什么的,“比研究生還好嗎?”
而且,機關里的男青年在相親市場上很吃香。上海公務員系統里流傳著這樣一個說法,郊區那些攥著大把拆遷款的女方家庭,可愿意招個機關女婿了:公務員的社會地位多高啊,掙得少沒事,咱女方有房子!
“有時我在想,是不是已經被這種節奏所禁錮,永遠失去某些競爭力了呢”
進入機關大院工作幾年后,小鄒覺得自己正“逐漸被體制化”。
他的體型、心理,甚至連血壓、血脂都在與周圍的同事趨同。作為單位里的普通工作人員,他“只不過需要在每個時間段內完成‘規定動作’”,4年來天天如此,沒什么波瀾。
“說真的,目前這個工作節奏是50歲以上人的節奏,對我來說這個節奏感覺上有點壓抑。”國考試卷上,他“思考著,一字一頓地說”:“有時我在想,我會不會真的習慣這種節奏,換句話說,是不是已經被這種節奏所禁錮,永遠失去某些競爭力了呢!”
小鄒也想改變自己的工作狀態。他嘗試提前完成自己的任務,別人的活只要自己熟悉的也會幫把手。可他的改變卻讓周圍的同事很不適應。有人認為他多管閑事,領導也找他談話,希望他能夠“穩重一些”。
某種程度上,小鄒在考題里的工作環境,就是許多機關的現實。不要輕易改變現狀,似乎是機關里生存的一個規則。除此之外,這些年輕公務員還遭遇過很多約定俗成的規矩。比如,在辦公室午休時看昆德拉的小說,會被認為“不食人間煙火”;“整天搖頭晃腦”會被視為“無法和其他同志相處”;同事之間私下可以關系好,但上班期間“不許亂串辦公室”,因為晉升時會有人四處打聽情報。
本來,小鄒“時刻讓自己處于一種高效率的工作狀態中”,是希望“不會有被社會主流節奏拋棄的感覺”。但遭遇到的尷尬,讓他意識到自己追求的節奏與機關的節奏有些不搭調。小鄒夢想能有所改變,最后,他走進了心理診所。
事實上,他并不認為自己心理有問題,他只是想印證一下自己的某些想法是否合乎常理。可要向心理醫生介紹自己的情況時,這位當年大學校園里的校報寫手竟然發現自己無從談起,“或許是事情太多,沒辦法很完整地表述清楚”。
在某市黨委機關工作十多年的王處長眼中,小鄒的迷茫沒什么稀奇。年輕人不適應機關的話語色彩、不習慣機關作風、不認同機關的做法,說白了,是不了解機關,“這是融入的困惑、淺層的抗拒。”36歲的他這樣說。
當年,剛畢業的小王也花了兩三年時間,才讓自己真正融入機關。他也曾不習慣“黨有危難時你能不能陪它戰斗到最后一顆子彈”這種話,不明白為什么要“閉上嘴,多干事”,也曾因堅持自己的意見和領導發生沖突。如今,他會很順理成章地說,“機關就是論資排輩”,“機關就是圍著領導轉”。
小鄒的困惑,王處長能理解,“我也一樣有,但我能克制,僅此而已”。